今日是上元节,傅祁说要带我去看花灯。
我高兴极了,从林落姐姐那处要了胭脂水粉,此刻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呢。
林落是傅祁的朋友,烟雨阁的主人,我直觉她不是个简单的人,但傅祁没告诉我,我就不该问,他是这世间唯一拿真心待我的人,我不能质疑他。
“长安在这做什么呢?”
他转着轮椅靠过来,腿上盖了毛毯,京城不在干燥的北方,湿气重,他总是腿疼。
他愈发俊俏了,渐有男子的阳刚之气,不似初见时的少年郎。
我急忙将眉笔藏在身后,可不能让他瞧见我的小女儿心思。
傅祁笑笑,嘴角的弧度止不住的上扬,快要咧开了。
“我们家的长安长大了,知道掩藏自己的小心思了。”
他一脸幽怨。
“呀,呀,傅祁,你在哪里学的这些浑话。”
我嗔道,转过脸不看他,他也不知道害臊,这么打趣我。
他没吭声,轮轴转了一个角度,便正对着我了。
我还是有些羞。
他掰正我的脸,直视着他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顺走了我桌上的另一只笔。
“来,我给你画。”
他袖子宽大,时不时覆在我脸上,一股淡淡的竹叶香。
槐树到底什么时候开花啊,我有点等不及了。
……
这裙子甚是好看,我长到这个年纪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裙。
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,今天被我穿在身上!
我禁不住沾沾自喜。
盯着袖口上流光溢彩的云纹,我都觉得有些不真实,这真是我的吗?
哼,不是我的,我也要把它偷走。
看着顾长安喜溢眉梢的小脸,傅祁心里一阵翻涌,她长大了,出落的愈发俏丽,常年练武将她体型打造的如剑鞘一般凌厉,墨发高竖,灵动翩鸿的感觉扑面而来。
这样的人儿,他能有命拥有么?
……
“长安。”
他唤我。
我回身望,他眸子里是一潭汪水,看不到尽头。
“慢点,等等我。”
他指指自己的腿。
……
上元节,一派热闹气息,什么都有,琳琅满目,我想把它们都偷回家。
真实贼心不改呐。
……
***
我有些醉了,正坐在漆红的门槛上醒酒呢。
这里是浮云山。
山顶烟雾缭绕,似要给这世间拉下幕布。
天还未完全暗下来,我极目远眺,长空大雁一排排飞过,划过的痕迹将云层割成一条白线,极为壮观。
它们都回来了。
傅祁说要来拜望他师父,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央求他带着我,因为我怕他登不上这座山。
看来是我多想,他又岂是那种真的没有能力之人。
他有很多暗卫,只是从不在我面前显露。
我靠着门轴痴痴地笑,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?
这么多年,我还是不值得他信任么?
“长安?”
我扭头,他从黑暗里走来,身上白色的华服衬得他又冷清了些,难以接近。
“地上凉。”
他淡淡提醒我。
我知道啊,可又有什么办法呢,你就是我的光和热,却从不允许我靠近你啊。
我扶着扶手,挣扎着起身,看来酒的确是喝得多了,都有点站不稳脚跟。
“施主是命硬之人。”
突然傅祁身后传来一短粗厚重的嗓音,压抑的语气令人喘不过气。
我明显看到傅祁眼角震了一下,却很快又恢复自然,仿佛从未有过波澜。
我还未能看清那人的脸,便晕过去了。
可冥冥之中我却似乎听到了什么。
***
愈发临近槐树开花的季节,我很是期盼。
自从浮云山下来后,我就再没见过傅祁。
他不知是有意躲我还是怎地,我到处都寻不见他。
我去林落那里,她也四两拨千斤地把我打发回来。
傅云倒是来的多了,日日陪着我,逗我玩。
我问他傅祁哪里去了,他却什么也不愿透露。
后来我也识趣了,干脆不问,边疆战事紧,征兵提前了两月,所以我得加紧准备。
现在我也不偷摸着训练,他们也不是傻子,我日日不在家,也不见有人来寻我,想来他们定是知道我在做什么了。
傅云是个开朗的人,只要不问傅祁的事,他什么都愿意陪我聊。
期间他还指点了我几招,让我功夫又更进了一层。
“傅云,谢谢你!”
我拿起盛满酒的碗,一饮而尽。
我由衷地感谢他,这段日子有他陪着我,才没有胡思乱想。
我从不是个对朋友有所隐瞒的人。
“我要去从军了。”
他瞳孔圆睁,一脸不可置信。
“淡定,淡定。”
我拍拍他的肩,示意他坐下。
他长身玉立,一派风流。
“为了傅祁?”
“不是!”
我斩钉截铁地快速回答,有些急了。
他蠕动了嘴角,似乎想说些什么,最终也没说出来。
柳叶渐青,我也没等到傅祁回来。
征兵的前天晚上我去了浮云山,见到了那老和尚。
他本是仙风道骨的派头,却有一双阴鸷的眼睛,让人看了平白觉得心里不舒服。
我开门见山,“他还有救么?”
不料我居然问他这个,他眼露凶光防备地盯着我。
打量了我一眼,便敛下眉,摆动他手上的串珠去了。
“有。”
我有些动容。
良久,他似乎不忍心,提示我,“你非他命定之人,是死局。”
慈祥满面的神座后面有一月牙白静静地铺在地上,和这深褐色的大理石呈鲜明对比。
有些刺眼。
我笑笑,自信开口。
“你说我可是长命的人。”
……
下山的路上,我又拐到了上元节和傅祁喝酒的芙蓉居,买了一坛子桂花酒。
回府后在槐树下凿了个深坑,埋进去。
我抱着它粗大的枝干,一阵遗憾,今年是看不到槐花开了。
也许……接下来几年都看不到……
***
我不信傅云没有告诉傅祁,但是他真的没有来。
他可真是狠心啊。
我即将启程的时刻,见到了一熟人,林落。
她不同于我,总是那么温柔体贴,落落大方,讨人喜。
她递给我一件东西。
“这是他一直佩戴在身的玉佩,说赠与你,祝你一世顺遂。”
我摸着质地温润的玉,上面有个“祁”字,是了,是他的。
之前我可是肖想了许久呢。
如今却心里有些凉,连得手脚都寒了去。
“嗯。”
我淡淡一笑,算做回应她。
“帮我转告他,院里槐树下埋了坛酒,等我回来的时候,一块喝。”
她郑重点头,眼里含了泪光,触得我以为他也来了。
***
时光飞快,北戎的风沙大,日日迷我的眼,不经意间我就及笄了。
来了这里两年有余,我才从传信的人口中打听到点消息,荣王府世子傅祁韬光养晦五余年,于三个月前一举夺权成功,重获无上荣耀。
我一点也不惊讶,他是暗藏锋芒的人。
今晚月色清凉如水,这北戎的风都给我吹的清醒了些。
我不敢细想,也不能细想。
他是我的软肋啊。
我坐在树上眺望远方的京城,眺望我很想念的荣王府。
秋风微起,凉凉的,清爽宜人。
“傅越,你怕么?”
树下伫立一人,是曾救我于生死之间的战友,贺铮。
我想了想,坚定的告诉他。
“不怕。”
他有些讶异。
我跳下树,拍拍身上的灰,今天刚血战一场,肩上受了一剑,撒了麻沸散,现在还有点隐隐作痛。
我爽朗一笑。
“算命和尚说了,我是命硬的人。”
我还要回去同傅祁尝我埋的桂花酒呢,我才不会死。
***
贺兰山一战僵持好多天了。
这日,乌云密布,风雨欲来,一看就不是个好兆头。
“傅将,前方小石山恐有诈!”
贺铮在我旁边给我传音。
四周密林葱集,却无丝毫鸟兽作叫。
我谨慎地观察着周围,不放过蛛丝马迹。
倏地耳边一细响,我竖耳。
不好,是上箭的准备!
“后退!”
我大吼。
众将领急忙后撤,但仍旧是迟了,左翼受损,死伤惨重,本就所剩不多的士兵这次又遭一创。
这仗已经打了好些天,马上就要弹尽粮绝,朝廷却死活不派救援前来。
营里一直传我们蓝旗军被放弃了,众将士军心愈发涣散,毫无作战准备,一门心思想着逃。
可往哪逃,后方是虎视眈眈的南夷,就等着我们大败而归,好驰骋在我们的血肉上欢呼。
我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,血迹混着泥土黑乎乎一片。
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,难道要我看着他们全部折在这里?
我悲愤交加,心口阵阵剧痛,传至四肢。
最后看一眼挂在腰间上乘的玉佩,咽了口血。
玉佩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发出阵阵红光。
“归拢!”
我嘶吼。
前方人马众多,分开打已经行不通了,那就破釜沉舟来拼一拼。
这大大小小的战役,打了不少,我还真就不信今天能折在这。
贺铮领前队,我垫后。
我告诉他,我之前是做贼的,轻功好着呢。
打不过我会跑。
……
这么多人,怎么跑啊。
他惨笑地看了看我,深吸了口气,夹紧马腹,狠狠摔鞭,向前冲去。
是啊,这么多人,我怎么跑。
……
及笄的这一天,我还在战场上。
可是我不后悔,我不能拖累傅祁,更不能配不上他。
他要什么,我舍了命也要给他寻来。
莫说我自私,我只是一腔热忱只对他。
他是我年少的光啊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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